某一天,收到那個我自己寫好名字的信封了。小心翼翼的壓制心跳,輕輕悄悄的拆開黏膠,裡面放了兩張她的簽名照,照片裡的她拿著一串葡萄,側著臉,黑黑的瞳孔好明亮,薄薄的嘴唇露齒而笑。
那幾天,我全神貫注,全身緊繃。
麥可傑克遜第一次來台灣,我是主跑西洋音樂線的記者。
報社動員了好多人支援這則新聞。事前開會協調討論,每人一支對講機,像電影裡警察辦案一樣,隨時要掌握巨星的行蹤。
跟麥克傑克遜一樣,我住進了晶華酒店,我樓上的房客是伊麗莎白泰勒,連他的管家我都去打招呼了,整個跟監行動就是要滴水不漏。
麥克傑克遜果真是深藏不露,除了下飛機和住進總統套房之後在窗口揮個手,其他私人時間有如神影蒸發。
好多追星的人,從早到晚,聚集在各角落,整個酒店鬧哄哄。我職業病犯了,懷疑每個和我擦肩而過的人們,嘴裡都發出Michael Jackson,我耳朵轟隆隆。
那天中午,聽說他要出門。紅色警戒亮起,所有記者包抄飯店的出口,那場面應該很像逮捕賓拉登。我站在晶華酒店的大門口,拿著對講機,不停跟同事通報狀況,最後煞有介事說著行家用語:「over ,over」。
我看起來應該起很蠢,那種菜鳥緊張裝老鳥幹練的愚蠢,四處張望,僵硬戒備,站得很挺直。
「誰來啦?你們在等誰啊?」
一個輕脆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。
我的頭右轉90度,我們之間大概只有30公分的距離,好像我們已認識彼此。
她穿了一件白色圓點狀的削肩洋裝,戴著墨鏡,自在輕鬆的跟她的朋友等著車子。
我應該要回答她的,但還沒來得及說,她朋友先插嘴了。
然後他們一起坐進BMW大轎車,揚長而去。
我大概愣了十秒鐘,腦子開始翻攪出小時候對她的追星記憶。
「姊妹」、「你我他」、「銀色畫報」,只要封面或內頁有她照片,我都會買下來,認真做剪報。年少時候的剪報,除了勞勃瑞福,就屬她的最多。
那時候習慣聽廣播,很奇怪,她不唱歌,但某個電台節目偶爾就是會call out給她,主持人和她很無聊的閒扯幾句,然後每個周末我都會在收音機前等候。
她的妹妹和我姐姐唸同一個高中,拿到姐姐的畢業紀念冊,我居然先端倪比對她和她妹妹長得像不像。
不知為何有一天突發奇想,寫信到某個雜誌社,附了回郵信封,問說可不可以要她的簽名照。
原本心想肯定石沈大海,不會有人理我。
某一天,收到那個我自己寫好名字的信封了。小心翼翼的壓制心跳,輕輕悄悄的拆開黏膠,裡面放了兩張她的簽名照,照片裡的她拿著一串葡萄,側著臉,黑黑的瞳孔好明亮,薄薄的嘴唇露齒而笑。那個年代的女明星,把水果當道具不足為奇,我驚訝的是,信封上的寄件地址蓋了一個藍色的印章,上面寫著:麗水街X號X樓。
那是她家嗎?小時候的我充滿好奇。
當上影劇記者之後,她早已嫁入豪門,那樁轟動一時的搶救老公被綁架案,也已成歷史。
麥克傑克遜開唱那個晚上,市立體育場擠爆四萬多人,當最後一首歌曲響起,我奮力擠破沒有縫隙的人牆,一路狂奔,跳上計程車返回晶華酒店。
那一晚我在冷得要命的房間用力寫稿,Michael Jaskson的粉絲在中山北路狂喊嘶吼。截完稿,我往下看著那些熱情不減的人群,突然想起另一端的麗水街。那個後來我曾找過的地址,沒去按鈴,沒想等誰,駐足凝望片刻後默默離去。
我那安靜走過的青春記憶。
This entry passed through the Full-Text RSS service — if this is your content and you're reading it on someone else's site, please read the FAQ at fivefilters.org/content-only/faq.php#publishers. Five Filters recommends:
留言列表